喬喆皓邁著踉蹌的腳步，以比周六晚上還要狼狽的姿態回到車裏，手指哆嗦到沒有辦法準確插進鎖眼，鑰匙扔向玻璃窗。

喬喆皓掏出幾支煙同時點燃塞進嘴巴裏狠狠吸著，嗆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咳嗽聲不斷。

以手扶額，無力地撐在方向盤上，心裏是一抽一抽地痛。

他毀掉了葉春妮……一個單純到不谙世事卻被他一步步拉著進了地獄的女人。

在他的指使下，她失去了兩個孩子，承受了莫大的身體痛苦，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從此每日忍受心裏的煎熬和無邊的孤寂。

愧疚感隨著他的意識逐步放大，變成籠罩在他頭頂的巨型烏雲，只對著他下起瓢潑大雨，從頭到腳把他澆濕、澆透，讓他瑟瑟發抖，讓他無所遁形。

難受，五臟六腑被狠狠捏到變形的難受。

吸進去的煙是苦澀的，因強烈咳嗽而紅腫的喉嚨是疼痛的。

可這與他內心的苦澀和疼痛比起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痛恨自己的絕情和心狠，明明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卻仍在一刀刀捅向葉春妮，讓她遍體鱗傷、千瘡百孔。

而自己卻也是這般。傷了別人怎麽自己也會這麽痛？

車廂裏充斥的嗆人煙味讓他咳嗽不止，眼淚也不止，他終於把煙滅在煙灰缸裏，打開車窗，拿出瞬醒噴霧對著臉狂噴一氣，撿回鑰匙，逃離了這個讓他窒息和崩潰的地方。

在混沌和自我催眠的不斷較量中，他順利地開車回了家，車子扔在院裏，他踏著混亂的腳步走進屋裏。

涼水沃面，涼水灌頭，涼水澆身，渾身的冷冰冰並不能凍住他心裏的痛楚哪怕一丁點。

樓上樓下酒櫃裏的烈酒都被他找出來，一瓶瓶打開，連杯子都不需要，往嘴裏狂倒。

從心臟延伸到每根神經、每滴血液的痛苦快要把他折磨瘋了，他只需要喝醉，只需要逃避，哪怕只有一分一秒也好。

他的酒量他自己明白，喝了這麽多年沒長進多少。

剛灌下去幾口，臉上立馬有了灼熱感，他更大口地喝起來。

身上逐漸開始泛紅，意識卻依舊清醒，他順手拿過一瓶威士忌，混著白蘭地喝下去，他想要快點喝醉，快點忘卻。

酒勁說來就來，烈酒在胃裏翻騰著，他往洗手間跑去。

吐過之後，人好像更清醒了，再喝……他已經懶得往洗手間去了，直接吐在客廳的垃圾桶裏。

手機嗡嗡作響，他根本沒有心情搭理，卻一直跳個不停。

喬喆皓往遠處扔去，準確無誤地擊打在廚房的玻璃門上，嘩啦一聲，玻璃散開的剎那像冬日裏的窗花，然後碎掉落在地上，音樂停止了。

幾次折騰後，他腸胃空空失去意識地躺倒在沙發上，如願以償地昏睡起來，但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襲擊了他。

大火困住了他和外公外婆，高大的父親救他時被燒得火紅的橫梁砸到頭，再也沒有醒過來。

母親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讓他不要靠近，冷冷的目光掃過來有讓他瞬間變成冰柱的力量。

幾年後他蹲在同樣的角落裏，面對著空曠的房子，感受著被全世界拋棄的悲戚。

董依依聲淚俱下讓他給自己一段婚姻，告訴他只要多邁一步就是天堂，可他害怕得只能後退。

葉春妮哭得肝腸寸斷，拽著他不放，讓他還孩子，還給他做母親的權利。

渾身是血的小孩子哭喊著爸爸救他。

……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不要走……”“我不想這樣……”嘴裏反覆念著，眼角的滑下的淚印濕了沙發。

黑暗吞噬白晝，繁華的都市華燈初上、喧囂如舊。

他昏醉不醒，夢裏是不見天日的黑暗、無休無止的哭泣、接連不斷的遺棄……雙眉擰成痛苦的模樣，眼淚肆流，雙臂環住自己，高大的身體瑟縮在沙發上，斷斷續續低語著。

七點多鐘，喬佳情開車載著盛天美趕赴別墅，門口已經換班的保安說沒見喬喆皓回來。

車子停在別墅門前，透過高大的柵欄門望去，院裏、屋裏均是一片漆黑。

喬佳情解鎖密碼鍵，在隨聲亮起的燈光中看見了院裏的車。她走在前方，率先推開屋門，被迎面撲來的難聞氣息熏出來，抱怨了幾句，小手不停呼扇著，皺眉打開了屋裏的燈。

無需多言，從堆滿了或空或滿的酒瓶的茶幾以及茶幾上淩亂的煙灰就知道她的好哥哥又重蹈覆轍了。

混雜著煙酒和嘔吐的氣味讓她不想靠近，滿臉嫌棄地定在門口。

盛天美搖著頭、嘆著氣往屋裏走去。

“不要走，不要走……”沙發上的男人表情痛苦，像在啜泣，胸前張開的雙手像要抓些什麽。

“這是怎麽了？”盛天美上前摸著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愛憐道。

“喆皓……”盛天美輕喚了一聲又一聲，沒有把他喊醒。

喬佳情蹙眉靠過來，也開始喊著哥哥。

“不會是酒精中毒了吧？我還是找醫生過來吧……”喬佳情撥打了熟悉私人診所的電話，讓他們帶著醒酒藥物過來。

她走進來的時候，望著桌上空掉的酒瓶，和垃圾桶裏的汙穢之物，已然清楚他已經醉過幾回。

一個酒量不好卻一再把自己灌醉的人。

根本無力處理好感情事也照顧不好身體的可憐又可恨的哥哥。

兩個人把喬喆皓擡到一樓的大床，他依然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

盛天美從他沈重的身體上費力地脫下吐臟了的襯衫，拿著熱毛巾給他一遍遍擦洗著，喬佳情急切地催著據說已經在路上的醫生。

醒酒的點滴已經掛上了，他還維持著剛才的癥狀。

噩夢還在侵襲，仍舊痛苦不堪的面部表情，腦門上冷汗頻頻，皺緊的眉頭從來沒有松弛過，連夢話都沒有少說一句。

盛天美利索地收拾著屋子，找到了廚房掉落的手機，機身都變了形，根本沒法開機。

“醫生，他怎麽還不醒？”同一句話，喬佳情問過不下十遍，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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